川洪

超人最近总是失眠。

更加确切地说，克拉克•肯特总是失眠。

他在躺上床之前总会感到（心理意义上的）头昏脑胀、无所适从，恨不得立刻进去睡梦中去；可一旦躺上床，他的大脑又会立刻活跃起来，叽叽喳喳地把他今天所做的事从头排到尾。那些大大小小细细碎碎的片段在他的脑子里呼啸而过，让他的头脑仿若车祸现场。在七零八碎的脑子里他总得试着串起来点什么，于是接着他发现自己完全清醒了：思考令人清醒。不错。除去回忆，想到明天后天乃至一个月之后的安排也十分常见，他在脑子里排演过无数次未来。很不幸，大多是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排演的。

他睡着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起初还是十一二点，一两个月后的现在，不到四点半他已经睡不着了。更糟糕的是，他每天都得七点起床——是的，超级英雄的超级速度的确可以让他瞬间穿好衣服完成洗漱赶到星球日报，但是他已经跟自己说好了：克拉克的归克拉克，超人的归超人——这意味着他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长期的缺少睡眠持续了几个月后，即便是超人也有点吃不消了。

不错，这一个平常的夜晚，他又失眠了。

他几乎为这个开始焦虑了。他试过很多办法：数羊（最早的尝试！没用，他数过了第一千六百二十七只羊后失去了耐心，在心里剪掉了那些可恶的羊的毛，并把它们织成了毛衣，高领窄袖竖纹，批量生产），喝牛奶（没用！只是让他半夜上厕所的频率增加了而已），看枯燥的书（这是最可怕的尝试：他看了《存在与时间》，然后在凌晨五点惊恐地发现自己在手机上搜索《任何一种能够作为科学出现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论》），听舒缓的音乐（这个勉强有一点效果，巴赫的像是由程序写出来的平均律让他的入睡时间提早了大概半个小时，不能听交响曲，当然，尤其是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听白噪声（这称得上是恐怖了：白噪声的反复对他的耳朵来说几乎等于恐怖袭击），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但是他还是在失眠。要不是考虑到氪星体质，他几乎想去偷偷买安眠药了。

要是再不睡着，明天路易斯就会揪着他的耳朵问他是不是在夜夜纵欲。克拉克躺在床上四肢摊开，麻木地想。他在心里把今天晚上数到的第五百九十七只羊的毛剪了下来，做成了一小块羊毛毯，针织编花斜线纹。

他听见窗帘外吱嘎的响动，却没动身。

他听出来了那个心跳的节奏。

蝙蝠侠的身影落在了窗台上，城市的红光迷迷蒙蒙地勾画出他的轮廓。他锯齿状的披风搭在背后，垂下去：“你又没睡着。”陈述句。

“是啊。”克拉克死气沉沉地躺在原地，像一条摊在床上的鱼。

“你在为失眠焦虑，”蝙蝠侠说。变声器压低的用来恐吓的声音若有所思地分析。“大概两个月之前你开始因为什么而晚睡了一次。小镇男孩的作息让你觉得那很不对，然后你试着早睡。结果给自己增加了心理负担，更加睡不着了。”

“哇哦，”克拉克略略动了动，“你就是什么都知道，是吧。”

“更糟糕的是你躺在床上玩手机。肯特，你快三十岁了，为什么像个控制不住自己的青少年？”

“因为……”

“因为你以为玩手机会让你累得很快，然后你就会睡着。事实上手机的辐射只会让你大脑更加清醒而已。而且你的焦虑在潜意识里已经具象化在这张床上了：只要你躺在这张床上，你就会开始想自己会不会睡不着。焦虑会让你加倍清醒，恶性循环，肯特。”

“哇哦，”克拉克干巴巴地说，“有理有节的推理，世界最佳侦探。”

“你都做过些什么？”

“啥？”

“为了防止失眠，你都做过什么？”

“都没效果。”克拉克忿忿不平，为自己只有两个小时的睡眠哀悼。

蝙蝠侠嗯了一声。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了。

克拉克还是头昏脑胀却头脑清醒（很矛盾，对吧？这种状态俗称想睡睡不着），耳朵听着蝙蝠侠制服微微摩挲的声音。

“你应该换个环境。”蝙蝠侠沉吟道。

“啊？”克拉克满头雾水。

“然后停止在床上保持清醒。如果你睡不着，就下床去做点什么，不要躺在床上焦虑，那只会造成恶性循环。”

“是啊，好主意。”克拉克说。他腹诽，唯一的问题是，上哪找个新环境？星球日报的地板？

“韦恩庄园有很多空房。”蝙蝠侠说。

超人一时为他语言中的暗示性镇住了。

“每天两个小时的睡眠影响到了你的工作效率——你上个月解决事故的时间比平均时间多了了平均26.4%。我是说，天上飞的那份工作。”

克拉克坐起来：“可是我还要上班……”

“请假。”

“……”用什么理由，失眠吗？

“或者你可以飞过去。”

“……”

“今天大概没必要了。已经四点多了，你也睡不了多久。明天晚上过来，我帮你纠正一下睡眠习惯。多晒点太阳，少接触人造光源。”

克拉克说：“哇，大蝙蝠要我多晒太阳。”

蝙蝠侠瞪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知道那是瞪了一眼），转头飞身离开了窗台。

克拉克躺在床上，远远地听着布鲁斯发出的细微声音；接着，困意无法抵抗地席卷了他。在布鲁斯挂索的飞射声和平稳的心跳声之间，他很快睡着了。

*没什么意义的短篇段子。就是因为我失眠了好难受，期末考试还没考。气死了。我想睡觉。
*我其实比较倾向无差……嗯确切地说不挑体位挑人物性格。